Copenhagen@沙漠飛女Marhaba
邊帶位邊偷偷八卦望向源頭,只見三個彪形大漢跟其中一個同事把她圍住,大概已被restraint(*)了。當時在猜,到底是誰怕搭飛機怕成咁,抑或載上了甚麼神經失常客。行經後半galley斟水先從同事口中得知,原來有個DEPA 作怪。何謂DEPA? DEP是deportees的縮寫,簡單一句,即非法逾期居留被譴返回國的乘客。當中又分兩種,有DEPA (deportees accom panied,有執法人員陪同看管的)和DEPU (deportees unaccompanied,無枉管,自行飛回國)。敝公司作為世界各國的熱門中轉站,當然也有載上一定數量的DEP。在上培訓學到這個的時候覺得他們要被抓回國一定好可憐,但出乎意料之外我所見的他們都好平和,一點不覺難過,好些還一副開心的樣子。大概是因為有免費機票回國,兼夾可以享受全套五星級服務(是的,除了不準倒酒以外,我們對DEP的服務都是一視同仁,跟普通搭客無異。別以為他們是”囚犯”就要餓個三五七句鐘當懲罰)。咁著數,如果早就做好回國心理準備的人的確好難笑唔出。
所以今次DEPA 反應之大嚇我一跳。走出去給客人送水,在人堆中聽見她乞求般的哭嚎,”I have my whole life here…”,猜她可能在哥本哈根住了很久、有自己的生意之類? 當時的想法是,有誰不是在異國落地生根才能住上這麼久,又有誰定居多年但丁點感情也沒有。但規矩就是規矩嘛一早已訂好,又怎能撒野。
幾分鐘後突然聽到機艙長突然廣播,要求機上醫護人員支援(**)。於是我把一位女醫生帶到後半galley。起初以為她哭昏了,怎料原來是割脈自殺,天呀!機艙長怕她失血過多,於是急忙召換醫生幫忙。難怪在boarding起初同事告訴我們她暫時封了一個廁格,因為裡面有血漬無法清理,原來是這麼一回事。
事後從機艙長口中得知故事:女子是印度教徒,在哥本哈根與一名伊斯蘭教徒結婚。但在教義上,伊斯蘭教徒只能嫁/娶伊斯蘭教徒,換句話說,這婚姻是絕不容許的。所以她一旦被譴返回巴基斯坦的話,就要馬上被處死。眼見她跪坐在地上,醫生邊替她止血邊不停地哭叫”與其被譴返回國受死,我不如死在這裡!”、”求求你不要殺我和我的丈夫…”,一副軟弱無力、絕望告解的模樣。心情好沉重好沉重,甚至落機回到家後也久久不能釋懷。
同屋小摩女和她朋友經常說我好有成為伊斯蘭教徒的潛質:我不煙不酒(你又知?)、不吃豬肉(他們經常都屈我不吃,但其實只是我無得吃,馬屎落地行,如果有的話,十隻豬我都吃得落)。
有次機緣巧合,跟她好認真的討論起伊斯蘭教上來,解開了我好多好多個對伊斯蘭教的謎思,例如:為甚麼R am adan(***)要節食,而非純粹祭祀就可以呢?因為節食可以幫助人體潔淨,也可從節食當中體會到貧困人家三餐不溫飽的疾苦(大概跟香港的飢饉三十差不多),同時他們在R am adan也會奉獻,將金錢或食物直接送給窮人,聽起來好有意義;為甚麼不準喝酒?因為有一次帶領信徒祈禱的某人(我已忘了名字,阿拉伯名好難記)喝得爛醉,令到祈禱一團糟,禁酒解釋得到;那為甚麼不吃豬?因為他們認為豬會吃垃圾,不乾淨,吃下對人體有害,好勉強也有道理。
說實話,在聽完她解釋一切種種之後,當下是對這宗教有點改觀,覺得原來它也有人性、有可欣賞之處、同情他們因為那少數的魯莽瘋漢而被全世界標籤,甚至痴線到有0.00000000000000001秒有想過自己要否歸順於真神阿拉的名下(認真痴左線,可能該期禱告歌曲聽太多了)。但親眼目睹今次之後,是有點意難平: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有錯嗎?他們又不是殺人放火、作奸犯科,只是好單純的愛情,我找不到任何要將他們處死的原因。如果信念堅固,無論跟誰連繫也不能動搖,又何需訂下這些固執保守的規條去保存教義。愛情跟宗教絕對無衝突,何必要將兩者硬生生的連在一起?
第一次接觸生死這麼近。在古裝劇浸豬籠或者韓劇出現的藍色生死戀橋段,始終隔著熒光屏,看上去沒有甚麼感覺,還會恥笑在隔離睇到fi lee啡呢的阿媽無鬼用。
但今次活脫脫的一段出現在我眼前,”被處死”這三個字說出來毫不兒戲,而我也真的看到了她手上的兩道血痕,原來面對生死的一刻是會咁凝重。倒抽一口冷氣。
幾多對持續愛到幾多歲。不能為她做甚麼,只能祈求這轟烈的愛情得到庇護。所有熱戀的失戀的單戀的畸戀的,共勉之。特別是失戀的,唔好再要生要死喇,人家這才是真正的要死。祝福,合十。
*restraint: 用特製的膠手拷將不聽話的乘客制服鎖住,常見例子有醉酒客。
**即PA (Public announcement)for doctor or nurse,在客人有突發不適、而機組不
能單靠用藥處理的時候便要出動這個,在機艙內尋找醫護人員乘客幫忙。
***Ramadan:伊斯蘭教每年一度的傳統節慶,在這期間教徒只能在日落後至日出前的時段進食。日間禁食,更虔誠的甚至滴水不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