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果陀@山中遊子
大帽山上的老人似乎不想讓我們吃虧,偷瞄一下手機,己是上午九點多,天色趨魚肚白,盡目所見,連終日環繞山頂的霧氣亦不見影踪。第幾次敗興而回?我們不懂、也不願去計算,生怕有一天會被數字說服,因為數字比執著更冷酷。
我們於凌晨出發,摸黑上路,皆因下班必在日落西山後,各自回家用膳,收拾過行裝,再集合的時間,再早也要晚上十點以後,深夜的司機都不願把乘客送到大帽山,有客去冇客回,這點我們心裡明白,在扶輪公園落車,之後就要踏實地前進,通往海拔超過九百公尺的柏油路,走起來還不算難,只是夜間氣溫低,髮端被山腳的霧氣沾濕,溫度加速離開身體,手腳雖然冰冷,心卻愈熾熱不減,只要熬到黎明,就會看見我心嚮往的風景。
通過閘口以後的路委蛇曲折,離山頂不遠的地方,有些彎位正好避避風,打開地蓆席地而坐,開始漫長的等待。寒冷整晚黏在皮膚上,不時要起身来回踱步保持體溫,有時發覺更佳的拍攝地點,趁有時間便會轉移陣地,為迎接晨曦做出準備。拂曉時份,腳架與風褸早就結滿露水,陽光開始滲進天空,貧乏的光線辨識萬物,眼下的城市變得清晰可見,只是此乃壞兆頭呀!能見度高,意味空氣中無物阻隔,即是無雲缺霧,濕度高雲則低,黑夜潮濕冰冷,縱然難受,卻是雲海現身的唯一保証,如今一望無際的風景,竟是絕望的鍾聲,殘忍地敲醒了我們。
腳下不少遊人已開始離開,我們人在大帽山頂,花不到兩個小時,即可回到城市生活,熱辣辣的沙爹牛肉麵付錢就有,這是以後的事,此際是去是留?步行至閘口上的小山坡,遇上一位迎頭而上的老人家。
「後生細仔,要早走麼?」
「不早了,太陽都曬到上頭頂啦。」
「這時候連發哥都未上山啦,現在走就太早了!」
「今天肯定不會有雲海,是時候落山吧。」
「雲海那會這麼早出現!多等會吧。」
不聽老人言,吃虧在眼前,後生胃口自然好,白果吃得多,再多吃點虧?沒差。既然要等,不如挺直腰桿來讓太陽暖暖身。十點鐘,陽光從後背走到前額,頸後又發涼,而且愈來愈涼,奇怪!回頭一看,眼見山頂如有泉湧,雲濤洶湧而至。此刻每種感官似在缺堤,幾乎不能自己,勉強能打開快門與嘴巴,啜飲山的賞賜。風神疾走,雲瀑隨其步,跨遍山體而至沒頂,不消片刻,大帽山己披上一襲白衣,雪白的頂峰,竟與一洋之隔的富士山印象重疊起來,靈山,香港亦有一座。回過神,老人的身影己消失在濃霧中,雲瀑尚在奔騰,心中依然激動。執著洗涮掉等待的表面,無奈褪去,堅持終嶄露其中,第一高峰又替遊子上了一課。